水淹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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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淹別院
“誰也不知道我人生中的最後一抹亮光，是她捧來的……”
歇斯底裏般的吼聲，在淒清孤冷的雨夜裏悠悠回蕩著。
蘇寐擡頭看向屋頂，只見紀姒拖著長長的裙裾，像個鬼魅般，沿著屋頂脊柱慢慢游走著。沁涼的雨水早已將她的全身淋透，但她似乎根本不在意，而是仍舊不停地念叨著那句話，雨越下越大，她的吼聲也越發淒厲滲人……
蘇寐收回目光，看了看眼前越來越密的雨簾，眉頭不由深深皺起。若紀姒擅長的是化周圍的水木靈氣為她所用，在現在的情景下，她的妖力必定會大漲。她不能再耽擱了！
“誰也不知道我人生中的最後一抹亮光，是她捧來的……”
當這一句話再次回蕩在蘇寐耳邊時，蘇寐已經做出了決定。然而，正當她準備以結印之法幻化出武器時，有個人卻出其不意地打斷了她。
“她是誰？是誰給你捧來了最後一抹亮光？”
蘇寐看著從走廊走出的青軼，他依舊披著厚重的黑色披風，臉色蒼白，整個人透著一種病態的孱弱。似乎幾天不見，他更加虛弱了幾分。此刻，他突然違背商量好的計劃走出來，到底想幹什麽？
蘇寐念頭浮起的瞬間，卻見青軼忽然轉過身，朝她躲避的地方看了一眼。雖然幾乎只停了一瞬間，但眼中的意思分明是讓蘇寐暫時不要現身。蘇寐立刻果斷地停止了結印。
而屋頂上，似乎這時才意識到青軼出現的紀姒也轉過身，臉上一片冰冷，“她是誰？我不會告訴你，不會告訴任何人……”紀姒神情猙獰而扭曲，仿佛十分不憤青軼的出現，打斷了她的回憶。
“好，那你看看他是誰。”
伴隨著青軼說話的聲音，管家突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青軼身旁。容耀沖管家點點頭，管家回了一個明了的神情。然後，青軼毫不猶豫伸手指向了管家。
“他是誰？他是……”紀姒看著神情不顯，其貌不揚的管家，面部的猙獰表情忽然一滯，然後，她眼中很快被充溢的恨意填滿，她雙目赤紅地看著管家，突然揮手施法，轉瞬間就將管家拽出走廊，狠狠摔到了磅礴大雨中。
“你……就是你！……就是你害了給我亮光的那個人……就是你！”紀姒憤憤地朝管家吼道。
“不錯，我就是你想千刀萬剮的那個人。”
管家不顧口中吐出的鮮血，掙紮著從雨中站起，喘氣道。雖然神情有點狼狽，但語氣還算沈穩。
蘇寐又不由看了看青軼，而後目光移動，默然看了青軼身旁的容耀一眼。這一次，青軼沒有轉過身，但蘇寐發現他的披風下擺似乎動了動。
“你果然就是他！”果然，紀姒一聽見“那個人”三個字，便立刻暴躁地從屋頂飛下，移到了管家身邊，臉上呈現一種恨戾萬分的神情，像是突然被強行拖入了某個臆想的幻象中，紀姒伸出雙手狠狠掐住管家的脖子，瘋狂道：“你就是他，那就得死！”
“難道……你不想知道……她還在……在不在？”管家這時卻仍在艱難地說著，“還……還有她到底……在哪裏嗎？”
“她……就是你害了她！我知道，就是你害了她！“紀姒似乎已經徹底魔障，一瞬間，她覺得她好像真的掐死了管家。她臉上剛浮起一抹得意的笑，但管家的聲音卻讓她的幻想很快破滅。
“是……我……但我……她還在……她在……“管家聲音漸漸越來越低，越來越弱……
“她在哪？……你說，她還沒死？……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
紀姒重重將管家甩向地上，接著她雙手一轉，頓時，她周身的所有水珠全部向她聚攏，然後，不過一瞬，那些水珠忽然變成了尖利的冰刃，她狂妄地笑著將所有冰刃全部推向管家。
管家臉上露出驚恐的神情，但他卻沒有躲避。
眼見到這樣的情景，蘇寐不得不迅速出手，她毫不猶豫從暗處跳出，同時手指幻化出一道劍氣襲向紀姒，而紀姒遭到蘇寐的劍氣突襲，不得不將將冰刃快速轉向，全部推向蘇寐。
蘇寐和紀姒都沒有註意到，就在蘇寐出手的那一刻，青軼身旁的容耀卻突然面色一變，痛苦地皺了皺眉。
青軼察覺到動靜，立刻轉身看向容耀。容耀不動聲色地朝青軼搖了搖頭，青軼收回目光。然後，兩人同時將目光轉向了正在雨中交手的蘇寐和紀姒。
“是誰偷襲我？“紀姒在雨中憤怒地吼道。
蘇寐擊碎撲面向她襲來的冰刃，迅速奔到管家旁，擋在他面前，神情冷漠地看著紀姒。
“是你，蘇寐。“紀姒仿佛突然從幻象中清醒了過來，她看著蘇寐，就像看著她恨入骨髓的仇人一樣，”你想收了我？今晚，不可能！“
“誰說不可能！“蘇寐言辭決絕，”我一向認為所有的事情都不是絕對的。有些話說得越早，或許被驗證得更早。“
“所以，剛才那個人，是你為了收我，故意丟出的誘餌？“紀姒的眼裏閃過了一抹深深的憤恨，顯然她現在的情緒還並不穩定。
“不是我……“
“……是我。“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紀姒突然轉身，深深看了仍舊站在走廊下的青軼一眼，兩人目光對視間，紀姒突然又放肆大笑起來，“流風城主，看來另有用意。“
青軼臉上一片淡定，神情幾乎如同平時的蘇寐一樣，不見任何起伏，“我同她一樣，只想收了你，讓你不再作惡。“
“好，那我倒想問問流風城主，我做了哪些惡？“
只是，不待青軼回答，管家卻突然從雨中再次掙紮著爬了起來，一字一句控訴道：“你做的惡，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一年前，你來到別院的第一天，便抓了廚房的一個仆役，至今他身死不知；此後一月，你在別院中四處游蕩，院中的仆役下人也一個接一個消失；半年前，也是初三，小欽夜裏不小心撞見了你，結果第二天他的屍體就在庭院中央被發現了，他雙眼瞪得大大的，眼睛怎麽合也合不上；一個月後，朱臨回家探親，趕路晚了，夜裏歸來，又不幸遇見了你，第二天他的死狀幾乎同小欽一模一樣……你是妖，你想發洩自己的憤怒，為什麽要挑他們？他們……都是平常人家的孩子，這世道，有你們的存在，他們已經生活得夠苦了，他們……“管家說到這裏，控訴的聲音越來越低，話裏的悲傷卻越來越清晰。他也不再是之前那副驚恐的樣子，他壓抑著心底翻湧的憤怒，義憤填膺地看著紀姒，繼續說道：“你說你生而為人，但現在你憑什麽為人？你就是一只惡貫滿盈的妖，註定不得善終！”
“我不得善終？哈哈哈……”紀姒再次放肆地大笑起來，那張全是醜陋黑色圖紋的臉上瞬間充滿了戾氣，“我為何要善終？生死一道，到底作為人而死，還是作為妖而死，我早就不在意了。你不是也說，誰讓他們不幸遇見了我呢？如果他們不出來，如果他們識趣地避開我，那他們又怎麽會橫死呢？什麽眾生皆苦？既然他們是註定渡不過苦海的人，那他們存在這世道上又有什麽用？“
“你……“
“——你說，註定渡不過苦海的這些人當中，包不包括你呢？“
青軼出聲打斷了管家的話，管家見青軼開口，迅速退向走廊。
“你說什麽？“紀姒像是被戳中了心結般，眼中迅速被陰鷙占滿，”流風城主，難道你當真以為我不會拿流風城的所有人洩憤嗎？“
“你敢！你憑什麽！“
這六個字，誰也不會想到，從青軼口中說出，竟有一股睥睨天地的氣勢。
紀姒眼中似有一抹暗光快速閃過，接著又毫不顧忌地大笑起來，“我為什麽不敢！這世道負我，我毀了這世道又如何？“
“假設當真是這世道負了你，難道這世道中的每個人都負了你嗎？“青軼聲音不大，卻字字有力，凜然而不容質疑。蘇寐隔著幽幽雨簾看向青軼，恍惚想，這一刻，她所見到的青軼，似乎又不同於之前見到的那個人。
“我管不了！誰又知道我生而為人，卻不得不被迫為妖的痛苦？”紀姒變得徹底癲狂，她妖魅一笑，接著，只見漫天的雨滴再次紛紛向紀姒聚攏，包括別院四周山林的水汽也紛紛向別院聚集，紀姒默念著妖訣，於瞬間將別院四周所有的水汽聚水成浪，滔天巨浪很快便以迅雷之勢向別院飛快湧來。
看著駭人的巨浪如山洪傾瀉湧向別院，蘇寐立刻跑到青軼身邊，牽起他的手，準備帶他離開，然而青軼卻瞬間反握住了蘇寐的手，緊緊握著，沒有動，似乎也不打算離開。蘇寐無聲地看向青軼，青軼卻只是淡然微笑。
蘇寐頓時明白過來，她無奈道：“你猜到了她會這麽做？”
“是，我猜到了……她可能水淹別院。”青軼的話有短暫的停頓，雖然他猜到了紀姒可能會水淹別院，但現在看著巨浪向別院襲來，他的心裏竟出奇的憤怒，也很不開心。
“為什麽？”蘇寐不解，他為什麽要讓紀姒水淹別院？現在想來，青軼剛才分明一直在激怒紀姒。
“不讓她這麽做，她怎麽可能甘心去死？”青軼聲音忽然變得冷酷起來，“而且，你不是也是對她的故事感到好奇嗎？”
“所以，管家剛才的那些話，也在你的預料之中？”
“不，那些話……”青軼聲音裏多了幾分沈痛，“我想，應該是他有感而發。他在這座別院幾乎待了一輩子，據我所知，所有人都說他是一個好管家。不僅將別院打理得好，對待下人也很好。他平常話很少，但我想，他可能將那些話都藏在了心裏。”
所以，他將紀姒在別院所做過的事，一件一件都記在了心裏，然後，趁著今晚這個時機，他終於忍不住將所有的事都說了出來。
蘇寐聽青軼說完，心裏不由嘆了嘆，還是想拽著青軼，帶他離開。
這時，青軼卻突然眉眼一挑，示意蘇寐看向屋頂。
“哇，好大的戾氣！不知道本妖王暫居在這座別院嘛，竟然想要淹死本妖王？到底是哪只小妖這麽膽大放肆？”
就在凈瞳出現在屋頂的那一剎那，那些洶湧向別院湧來的巨浪突然停了下來，紀姒試圖再次操縱巨浪灌向別院，凈瞳不過雙眼一瞪，紀姒的妖訣立刻被消解，紀姒暗暗又嘗試了幾次，每次都被凈瞳在無形中就消解了。滔天巨浪就像一堵水墻被無形的力量強行堵在了別院前。
這場景實在詭異。
紀姒眼中戾氣似乎消散了幾分，她反而開始好奇地打量起凈瞳來，“你是……上古妖王？”
“我當然是！”對於任何人的恭維，凈瞳一向是來者不拒。他斜昵了紀姒一眼，對於紀姒擁有那樣醜陋的一張臉，似乎也有幾分驚奇，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紀姒半晌，才道：“我生而為妖，從來也不覺得當妖有什麽不好！你說，你心中為什麽有這麽重的戾氣？為人為妖，行事不也全在你一念之間嗎？“
“那是因為……從來沒人敢違逆你，你不會懂，我明明是人，卻被人強行變成了妖……我掙紮著想要擺脫這種痛苦，可是我知道我怎麽也擺脫不了……“
“這也不是你成為惡妖的理由！“凈瞳從不認為苦衷可以成為任何人做壞事的借口。
“我不作惡傷人，難道就會被人當成同類嗎？他們還是會把我當成妖，還有會用看異類的目光看著我，然後，他們會去找捉妖師，不停地追我，不停地逼我，直至徹底收了我。“紀姒神情漸漸又變得癲狂起來，”你說，我如果不先發制人，這世上還容得下我嗎？“
凈瞳在心裏暗暗嘆氣，人類本就是一個覆雜的物種了，由人變成妖的物種，他又該怎麽化解她心中的戾氣呢？但嘆歸嘆，凈瞳還是正色問道：“難道你就沒有從人類身上感受到過善意嗎？“
“有，可是她……不見了，我怎麽找都找不到，然後，有一天，我突然聽到了一件事，這才知道她原來……她原來已經被人殺了……她不是不見了，而是被人殺害了……我人生中照進的最後一抹亮光，就這樣被人無情地奪走了……我要為她報仇！我將那個最有可能殺害她的男人從王府中擄走，然後藏到了一個隱秘的地方……我準備將他慢慢折磨死，可是，那個害我變成妖的罪魁禍首又開始對我緊追不放了，我能怎麽辦？我只好找個地方先躲起來，因為我無法對抗他……“
凈瞳聽見她正說到最關鍵的事，立刻追問道：” 是誰將你變成妖的？“
“-李-合-璧。”紀姒咬牙切齒地說出了三個字。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就在紀姒說完這三個字後，她忽然得意地笑了起來。
接著，青軼就見到剛才被凈瞳強行截停的滔天巨浪再次撲天蓋地向別院湧來，而且在瞬間就淹沒了別院前院。青軼立刻拉起蘇寐離開，蘇寐卻看著再次擋在巨浪面前的凈瞳，松開了青軼的手。青軼意識到蘇寐想做什麽，迅速拽住她的胳膊，眼底迸發出強烈的不讚同。
蘇寐卻沈默地甩開了他的手，頭也不回地飛向了屋頂。
青軼看著擋在巨浪面前那團小小白影，還有迅速飛向那團白影的蘇寐，忽然將目光轉向紀姒，紀姒看到了青軼眼底強烈的不滿和憤怒，但她不想停下。因為，既然帶給她最後一抹亮光的那個人已經死了，那她何必又再活著？她早就期待著有滔天巨浪能將她徹底淹沒！
當紀姒看著滔天巨浪瘋狂向她奔湧而來，紀姒臉上露出了最後一抹明媚灑脫的笑。隨後，她毫不猶豫地卸下了周身護體，坦然接受了來自命運最後的洗滌。
同一時刻，終於飛到凈瞳身後的蘇寐則迅速結印幻化出了一把劍，一人一貓禦著劍，跨越巨浪，很快飛向天際。
巨浪不多時就吞噬了所有，那座被林木環繞的半山別院也在半晌後就徹底變成了一片汪洋，再也看不到走廊下青軼和容耀的影子了。
但蘇寐相信，既然青軼猜到了紀姒可能水淹別院，那麽，他一定不會就這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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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知道我人生中的最後一抹亮光，是她捧來的……”
歇斯底裏般的吼聲，在淒清孤冷的雨夜裏悠悠回蕩著。
蘇寐擡頭看向屋頂，只見紀姒拖著長長的裙裾，像個鬼魅般，沿著屋頂脊柱慢慢游走著。沁涼的雨水早已將她的全身淋透，但她似乎根本不在意，而是仍舊不停地念叨著那句話，雨越下越大，她的吼聲也越發淒厲滲人……
蘇寐收回目光，看了看眼前越來越密的雨簾，眉頭不由深深皺起。若紀姒擅長的是化周圍的水木靈氣為她所用，在現在的情景下，她的妖力必定會大漲。她不能再耽擱了！
“誰也不知道我人生中的最後一抹亮光，是她捧來的……”
當這一句話再次回蕩在蘇寐耳邊時，蘇寐已經做出了決定。然而，正當她準備以結印之法幻化出武器時，有個人卻出其不意地打斷了她。
“她是誰？是誰給你捧來了最後一抹亮光？”
蘇寐看著從走廊走出的青軼，他依舊披著厚重的黑色披風，臉色蒼白，整個人透著一種病態的孱弱。似乎幾天不見，他更加虛弱了幾分。此刻，他突然違背商量好的計劃走出來，到底想幹什麽？
蘇寐念頭浮起的瞬間，卻見青軼忽然轉過身，朝她躲避的地方看了一眼。雖然幾乎只停了一瞬間，但眼中的意思分明是讓蘇寐暫時不要現身。蘇寐立刻果斷地停止了結印。
而屋頂上，似乎這時才意識到青軼出現的紀姒也轉過身，臉上一片冰冷，“她是誰？我不會告訴你，不會告訴任何人……”紀姒神情猙獰而扭曲，仿佛十分不憤青軼的出現，打斷了她的回憶。
“好，那你看看他是誰。”
伴隨著青軼說話的聲音，管家突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青軼身旁。容耀沖管家點點頭，管家回了一個明了的神情。然後，青軼毫不猶豫伸手指向了管家。
“他是誰？他是……”紀姒看著神情不顯，其貌不揚的管家，面部的猙獰表情忽然一滯，然後，她眼中很快被充溢的恨意填滿，她雙目赤紅地看著管家，突然揮手施法，轉瞬間就將管家拽出走廊，狠狠摔到了磅礴大雨中。
“你……就是你！……就是你害了給我亮光的那個人……就是你！”紀姒憤憤地朝管家吼道。
“不錯，我就是你想千刀萬剮的那個人。”
管家不顧口中吐出的鮮血，掙紮著從雨中站起，喘氣道。雖然神情有點狼狽，但語氣還算沈穩。
蘇寐又不由看了看青軼，而後目光移動，默然看了青軼身旁的容耀一眼。這一次，青軼沒有轉過身，但蘇寐發現他的披風下擺似乎動了動。
“你果然就是他！”果然，紀姒一聽見“那個人”三個字，便立刻暴躁地從屋頂飛下，移到了管家身邊，臉上呈現一種恨戾萬分的神情，像是突然被強行拖入了某個臆想的幻象中，紀姒伸出雙手狠狠掐住管家的脖子，瘋狂道：“你就是他，那就得死！”
“難道……你不想知道……她還在……在不在？”管家這時卻仍在艱難地說著，“還……還有她到底……在哪裏嗎？”
“她……就是你害了她！我知道，就是你害了她！“紀姒似乎已經徹底魔障，一瞬間，她覺得她好像真的掐死了管家。她臉上剛浮起一抹得意的笑，但管家的聲音卻讓她的幻想很快破滅。
“是……我……但我……她還在……她在……“管家聲音漸漸越來越低，越來越弱……
“她在哪？……你說，她還沒死？……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
紀姒重重將管家甩向地上，接著她雙手一轉，頓時，她周身的所有水珠全部向她聚攏，然後，不過一瞬，那些水珠忽然變成了尖利的冰刃，她狂妄地笑著將所有冰刃全部推向管家。
管家臉上露出驚恐的神情，但他卻沒有躲避。
眼見到這樣的情景，蘇寐不得不迅速出手，她毫不猶豫從暗處跳出，同時手指幻化出一道劍氣襲向紀姒，而紀姒遭到蘇寐的劍氣突襲，不得不將將冰刃快速轉向，全部推向蘇寐。
蘇寐和紀姒都沒有註意到，就在蘇寐出手的那一刻，青軼身旁的容耀卻突然面色一變，痛苦地皺了皺眉。
青軼察覺到動靜，立刻轉身看向容耀。容耀不動聲色地朝青軼搖了搖頭，青軼收回目光。然後，兩人同時將目光轉向了正在雨中交手的蘇寐和紀姒。
“是誰偷襲我？“紀姒在雨中憤怒地吼道。
蘇寐擊碎撲面向她襲來的冰刃，迅速奔到管家旁，擋在他面前，神情冷漠地看著紀姒。
“是你，蘇寐。“紀姒仿佛突然從幻象中清醒了過來，她看著蘇寐，就像看著她恨入骨髓的仇人一樣，”你想收了我？今晚，不可能！“
“誰說不可能！“蘇寐言辭決絕，”我一向認為所有的事情都不是絕對的。有些話說得越早，或許被驗證得更早。“
“所以，剛才那個人，是你為了收我，故意丟出的誘餌？“紀姒的眼裏閃過了一抹深深的憤恨，顯然她現在的情緒還並不穩定。
“不是我……“
“……是我。“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紀姒突然轉身，深深看了仍舊站在走廊下的青軼一眼，兩人目光對視間，紀姒突然又放肆大笑起來，“流風城主，看來另有用意。“
青軼臉上一片淡定，神情幾乎如同平時的蘇寐一樣，不見任何起伏，“我同她一樣，只想收了你，讓你不再作惡。“
“好，那我倒想問問流風城主，我做了哪些惡？“
只是，不待青軼回答，管家卻突然從雨中再次掙紮著爬了起來，一字一句控訴道：“你做的惡，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一年前，你來到別院的第一天，便抓了廚房的一個仆役，至今他身死不知；此後一月，你在別院中四處游蕩，院中的仆役下人也一個接一個消失；半年前，也是初三，小欽夜裏不小心撞見了你，結果第二天他的屍體就在庭院中央被發現了，他雙眼瞪得大大的，眼睛怎麽合也合不上；一個月後，朱臨回家探親，趕路晚了，夜裏歸來，又不幸遇見了你，第二天他的死狀幾乎同小欽一模一樣……你是妖，你想發洩自己的憤怒，為什麽要挑他們？他們……都是平常人家的孩子，這世道，有你們的存在，他們已經生活得夠苦了，他們……“管家說到這裏，控訴的聲音越來越低，話裏的悲傷卻越來越清晰。他也不再是之前那副驚恐的樣子，他壓抑著心底翻湧的憤怒，義憤填膺地看著紀姒，繼續說道：“你說你生而為人，但現在你憑什麽為人？你就是一只惡貫滿盈的妖，註定不得善終！”
“我不得善終？哈哈哈……”紀姒再次放肆地大笑起來，那張全是醜陋黑色圖紋的臉上瞬間充滿了戾氣，“我為何要善終？生死一道，到底作為人而死，還是作為妖而死，我早就不在意了。你不是也說，誰讓他們不幸遇見了我呢？如果他們不出來，如果他們識趣地避開我，那他們又怎麽會橫死呢？什麽眾生皆苦？既然他們是註定渡不過苦海的人，那他們存在這世道上又有什麽用？“
“你……“
“——你說，註定渡不過苦海的這些人當中，包不包括你呢？“
青軼出聲打斷了管家的話，管家見青軼開口，迅速退向走廊。
“你說什麽？“紀姒像是被戳中了心結般，眼中迅速被陰鷙占滿，”流風城主，難道你當真以為我不會拿流風城的所有人洩憤嗎？“
“你敢！你憑什麽！“
這六個字，誰也不會想到，從青軼口中說出，竟有一股睥睨天地的氣勢。
紀姒眼中似有一抹暗光快速閃過，接著又毫不顧忌地大笑起來，“我為什麽不敢！這世道負我，我毀了這世道又如何？“
“假設當真是這世道負了你，難道這世道中的每個人都負了你嗎？“青軼聲音不大，卻字字有力，凜然而不容質疑。蘇寐隔著幽幽雨簾看向青軼，恍惚想，這一刻，她所見到的青軼，似乎又不同於之前見到的那個人。
“我管不了！誰又知道我生而為人，卻不得不被迫為妖的痛苦？”紀姒變得徹底癲狂，她妖魅一笑，接著，只見漫天的雨滴再次紛紛向紀姒聚攏，包括別院四周山林的水汽也紛紛向別院聚集，紀姒默念著妖訣，於瞬間將別院四周所有的水汽聚水成浪，滔天巨浪很快便以迅雷之勢向別院飛快湧來。
看著駭人的巨浪如山洪傾瀉湧向別院，蘇寐立刻跑到青軼身邊，牽起他的手，準備帶他離開，然而青軼卻瞬間反握住了蘇寐的手，緊緊握著，沒有動，似乎也不打算離開。蘇寐無聲地看向青軼，青軼卻只是淡然微笑。
蘇寐頓時明白過來，她無奈道：“你猜到了她會這麽做？”
“是，我猜到了……她可能水淹別院。”青軼的話有短暫的停頓，雖然他猜到了紀姒可能會水淹別院，但現在看著巨浪向別院襲來，他的心裏竟出奇的憤怒，也很不開心。
“為什麽？”蘇寐不解，他為什麽要讓紀姒水淹別院？現在想來，青軼剛才分明一直在激怒紀姒。
“不讓她這麽做，她怎麽可能甘心去死？”青軼聲音忽然變得冷酷起來，“而且，你不是也是對她的故事感到好奇嗎？”
“所以，管家剛才的那些話，也在你的預料之中？”
“不，那些話……”青軼聲音裏多了幾分沈痛，“我想，應該是他有感而發。他在這座別院幾乎待了一輩子，據我所知，所有人都說他是一個好管家。不僅將別院打理得好，對待下人也很好。他平常話很少，但我想，他可能將那些話都藏在了心裏。”
所以，他將紀姒在別院所做過的事，一件一件都記在了心裏，然後，趁著今晚這個時機，他終於忍不住將所有的事都說了出來。
蘇寐聽青軼說完，心裏不由嘆了嘆，還是想拽著青軼，帶他離開。
這時，青軼卻突然眉眼一挑，示意蘇寐看向屋頂。
“哇，好大的戾氣！不知道本妖王暫居在這座別院嘛，竟然想要淹死本妖王？到底是哪只小妖這麽膽大放肆？”
就在凈瞳出現在屋頂的那一剎那，那些洶湧向別院湧來的巨浪突然停了下來，紀姒試圖再次操縱巨浪灌向別院，凈瞳不過雙眼一瞪，紀姒的妖訣立刻被消解，紀姒暗暗又嘗試了幾次，每次都被凈瞳在無形中就消解了。滔天巨浪就像一堵水墻被無形的力量強行堵在了別院前。
這場景實在詭異。
紀姒眼中戾氣似乎消散了幾分，她反而開始好奇地打量起凈瞳來，“你是……上古妖王？”
“我當然是！”對於任何人的恭維，凈瞳一向是來者不拒。他斜昵了紀姒一眼，對於紀姒擁有那樣醜陋的一張臉，似乎也有幾分驚奇，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紀姒半晌，才道：“我生而為妖，從來也不覺得當妖有什麽不好！你說，你心中為什麽有這麽重的戾氣？為人為妖，行事不也全在你一念之間嗎？“
“那是因為……從來沒人敢違逆你，你不會懂，我明明是人，卻被人強行變成了妖……我掙紮著想要擺脫這種痛苦，可是我知道我怎麽也擺脫不了……“
“這也不是你成為惡妖的理由！“凈瞳從不認為苦衷可以成為任何人做壞事的借口。
“我不作惡傷人，難道就會被人當成同類嗎？他們還是會把我當成妖，還有會用看異類的目光看著我，然後，他們會去找捉妖師，不停地追我，不停地逼我，直至徹底收了我。“紀姒神情漸漸又變得癲狂起來，”你說，我如果不先發制人，這世上還容得下我嗎？“
凈瞳在心裏暗暗嘆氣，人類本就是一個覆雜的物種了，由人變成妖的物種，他又該怎麽化解她心中的戾氣呢？但嘆歸嘆，凈瞳還是正色問道：“難道你就沒有從人類身上感受到過善意嗎？“
“有，可是她……不見了，我怎麽找都找不到，然後，有一天，我突然聽到了一件事，這才知道她原來……她原來已經被人殺了……她不是不見了，而是被人殺害了……我人生中照進的最後一抹亮光，就這樣被人無情地奪走了……我要為她報仇！我將那個最有可能殺害她的男人從王府中擄走，然後藏到了一個隱秘的地方……我準備將他慢慢折磨死，可是，那個害我變成妖的罪魁禍首又開始對我緊追不放了，我能怎麽辦？我只好找個地方先躲起來，因為我無法對抗他……“
凈瞳聽見她正說到最關鍵的事，立刻追問道：” 是誰將你變成妖的？“
“-李-合-璧。”紀姒咬牙切齒地說出了三個字。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就在紀姒說完這三個字後，她忽然得意地笑了起來。
接著，青軼就見到剛才被凈瞳強行截停的滔天巨浪再次撲天蓋地向別院湧來，而且在瞬間就淹沒了別院前院。青軼立刻拉起蘇寐離開，蘇寐卻看著再次擋在巨浪面前的凈瞳，松開了青軼的手。青軼意識到蘇寐想做什麽，迅速拽住她的胳膊，眼底迸發出強烈的不讚同。
蘇寐卻沈默地甩開了他的手，頭也不回地飛向了屋頂。
青軼看著擋在巨浪面前那團小小白影，還有迅速飛向那團白影的蘇寐，忽然將目光轉向紀姒，紀姒看到了青軼眼底強烈的不滿和憤怒，但她不想停下。因為，既然帶給她最後一抹亮光的那個人已經死了，那她何必又再活著？她早就期待著有滔天巨浪能將她徹底淹沒！
當紀姒看著滔天巨浪瘋狂向她奔湧而來，紀姒臉上露出了最後一抹明媚灑脫的笑。隨後，她毫不猶豫地卸下了周身護體，坦然接受了來自命運最後的洗滌。
同一時刻，終於飛到凈瞳身後的蘇寐則迅速結印幻化出了一把劍，一人一貓禦著劍，跨越巨浪，很快飛向天際。
巨浪不多時就吞噬了所有，那座被林木環繞的半山別院也在半晌後就徹底變成了一片汪洋，再也看不到走廊下青軼和容耀的影子了。
但蘇寐相信，既然青軼猜到了紀姒可能水淹別院，那麽，他一定不會就這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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